连任成功,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挑战依然艰巨
2021/11/25 | 记者 关珺冉 | 编辑 漆菲 | 收藏本文
今年10月31日万圣节,也是日本第49届众议院选举的投计票日。最终,执政的自民党和公明党合计获得293个议席,继续牢牢掌控众议院。这意味着月初刚刚当选第100任首相的岸田文雄,成功连任第101任首相。
此次众议院选举是罕见的“短期选战”:岸田就任首相仅10天就启动解散众议院的程序,17天后便举行大选,均创下二战以来最短纪录。前首相安倍晋三曾在2014年及2017年以“短期选战”的方式赢得了众议院选举,岸田也希望能复制安倍的成功经验。
日本众议院选举每4年举行一次,实行小选区和比例代表并行制。在小选区选举中,选民直接对候选人进行投票,得票最多者当选;比例代表由选民对各政党进行投票,根据得票数多少按一定比例给各政党分配议席。这一次,日本9大党派的1051名候选人争夺众议院465个议席,最终的胜负线定在233个议席,即赢得超过半数席位。
此次众议院选举虽然未导致日本政权实现更迭,但带有浓重“安倍色彩”的岸田政权究竟能走多远?
年轻选民成为香饽饽
“这既不是广告,也不是政府广播,而是我们按照我们的意愿制作的视频。我们要谈谈对投票的想法。”10月16日,由日本演艺界人士创作的三分半钟网络视频“VOICE PROJECT(投票是你的声音)”一经推出就成为热门话题。截至10月31日,该视频播放次数超过67万次。
2021年10月31日,日本东京,日本首相兼自民党总裁岸田文雄(右三)在自民党总部与主要党员合影,并对胜选候选人进行标记。最终开票结果显示,众议院全部465个议席中,自民党获得261议席,比选举前减少15席,但仍单独过半并达到单独稳定控制众议院所需的议席数。
视频中,小栗旬、二阶堂富美、菅田将晖、桥本环奈等14位知名艺人公开呼吁年轻人去投票。28岁的演员菅田将晖坦言:“投票的年轻人如此之少令人吃惊,而我也是其中之一。”22岁演员桥本环奈则说:“投票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想法”。在日本,艺人发表政治言论是一大禁忌。这一次,从年轻音乐人到老戏骨悉数登场,勇敢发表自己的观点。
2016年,日本将选举权年龄从年满20岁下调至18岁。然而,这一阶段的年轻人投票率仍不理想。日本总务省的抽样调查显示,2017年10月的众议院选举期间,18岁、19岁民众的投票率为40.49%,20多岁的投票率为33.85%,大幅低于全民平均投票率(53.68%)。
这一次,距离投计票日还有几天,日本各地都在呼吁年轻人参与投票。鸟取县米子高中的学生们接受了“选民教育”的课程,新潟县柏崎市的一所高中专门为18岁和19岁学生设置了投票站。
日本知名高校早稻田大学也发起鼓励投票的活动:凭投票证书前往早稻田大学附近的咖啡馆、汉堡店等20家店铺,可享受到50日元的折扣优惠。该校一名学生表示:“我对政治关注度很低,也从未投过票。但是,新冠疫情让我明白政治的重要性。我会投票给能详细说明政策的人。”然而,亦有学生直言:“年轻人之所以不去投票,是看不到想要看到的未来。”
头一次在疫情下举行选举,越来越多的候选人选择通过网络参加竞选。10月21日,日本媒体对1051名候选人进行统计发现,81%的候选人通过推特或脸书发布竞选消息。
“考虑到疫情危机,年轻人最终会走向政治。他们逐渐意识到‘应由自己来决定国家的未来’。”丽泽大学政治心理学教授川上和久分析说,“由于年轻人更倾向于通过互联网收集信息,各政党和候选人们的网络战略能让年轻人在多大程度上了解政策,从而提高投票率?此次众议院选举将成为试金石。”
这一次选举也是日本2018年颁布《候选人性别平等法》之后的首次选举。9月末,众议院的女性议员仅占10.2%。根据众议院的选举公告,1051名候选人中,女性候选人仅有186人(占比17.7%)。而在2017年众议院选举中,女性候选人占比同样是17.7%,女性参政比例未能得到增加。
更令人遗憾的是,10月接受问卷调查的1247名女议员中,有57.6%的女议员曾受到男性选民和议员的性骚扰,其中包括性别辱骂、语言性骚扰等。有分析认为,对于“选票骚扰”现象,如果选民不改变轻视女性的意识,将无法推进日本女性参政。
包机竞选却难打动人心
为了赢,刚刚走马上任的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包下了一架飞机。
10月28日,他乘坐包机,前往东北地区、北陆地区以及四国地区进行游说。这是自2009年8月众议院选举时任自民党总裁麻生太郎乘坐包机后,自民党总裁再次为选举包机。
有人说,这是岸田文雄焦虑的表现。也有人说,这是选举战接近尾声使用的“杀手锏”。一位自民党人士解释道:“前首相安倍在众议院选举中表现很好。这次如果不使用包机,很难在竞争激烈的选区赢得选票。”
岸田文雄戴着寓意“必胜”的红色领带,高举记录国民心声的“岸田笔记”,手举麦克风,高调出现在各地街头。
10月23日,九州佐贺市的佐贺站前,他在街头演说中8次提到“治疗药”一词。“口服治疗药年内投入实际使用”是岸田的首要主张之一。10月26日,埼玉市的浦和站前,他高举“岸田笔记”说:“我会认真倾听大家的心声,推进宽容的政治。我会紧握这本笔记,与大家一同开创一个新时代。”
与此同时,岸田还忙着为“大嘴巴”的自民党副总裁麻生太郎道歉。10月25日,麻生在北海道为选举拉票时说:“北海道大米好吃不是托农民的福,而是因为气候变暖温度上升。”日本网友对此骂道:“全世界都在应对环境问题,你做出肯定气候变暖的发言,到底想干吗?”岸田不得不在26日的电视节目上就麻生的不当言论道歉。
这一次,安倍晋三、麻生太郎、甘利明等自民党大佬接连出动,上街拉票。安倍指出,如果在野的立宪民主党取得执政权,“无疑将造成日美同盟信赖关系的丧失”。
自民党之所以如此焦虑,是因为立宪民主党与日本共产党、社民党、新选组等在野党提出了统一的竞选主张,并寻求在选区内联合推选单一候选人,以提高获胜几率。
这使得在野党与执政党形成了一对一的格局。立宪民主党有干部放出狠话说:“即便不是单一候选人,在野党共同斗争也能获胜。众议院选举还是值得期待的。”
日本《读卖新闻》的选前民调显示,自民党有60个候选人会吃败仗,有104个候选人处于败选边缘。
让自民党更为震惊的是,10月24日,该党在本是铁票仓的静冈县败选了。日媒用了“极为罕见”四个字来形容岸田遭受的重创。10月参加此次补选的一共有两个县,分别是山口县、静冈县,其中,静冈县选举中自民党落败。
“到底怎么回事?”落败的结果让自民党人士感到懵圈,“这两个都是绝不允许失败的选区,本应凭借议席优势顺利通关。投票结果出来的瞬间,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分析认为,静冈县补选失败的主要原因是,人们认为岸田缺乏领导力,在安倍、麻生、甘利明等大佬面前抬不起头。众议院选举需要有领导力的候选人,但在岸田身上看不到这一点。“他的演讲虽然吸引了很多民众,却不能打动人心。”
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中国中日关系史学会会长王新生向《凤凰周刊》评价说:“静冈县失手,让自民党有了很强的危机感。菅义伟和岸田文雄政权都是相对弱势的政权,难以起到选举招牌的作用。”
自民党元老接连败选
《读卖新闻》指出,在野党此次集中火力打击世袭议员和重量级议员。
岸田最后一场集会选在了东京都的品川区,因为这里是保守派元老石原慎太郎小儿子石原宏高与立宪民主党前议员松原仁激战的选区。品川作为商业区,岸田选在这里做总结,也是为了体现出自民党重视经济建设。但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石原宏高依然败选。
10月31日晚,随着计票结果陆续揭晓,自民党东京都联合会的气氛也凝重起来。
从小选举区相继传来自民党原干事长(石原慎太郎的另一个儿子)石原伸晃、前IT改革大臣平井卓、前自治大臣野田毅、世博担当大臣若宫健嗣等大牌议员败选的消息。
更尴尬的一幕是,自民党干事长甘利明也在神奈川县13区选举中落败。虽然甘利明后来通过比例代表选举复活当选,这依然是自民党1955年建党以来现任干事长首次在选区中被打败。
媒体评论称,这是“选民对自民党元老不满的表现”。另有分析认为,如果甘利明不承担败选责任的话,事态将难以平息。面对这一结果,日本自民党于11月4日中午召开临时总务会,正式决定让外务大臣茂木敏充接替甘利明,担任自民党干事长一职。
最终开票结果显示,众议院全部465个议席中,自民党获得261议席,比选举前减少15席,但仍单独过半并达到单独稳定控制众议院所需的议席数。
岸田虽然确认当选,脸上却难有笑意。他说:“我会好好接受(这一结果),并将在这一结果的基础上向前推进政治进程。”
“由于疫情,选民对政治的看法发生了变化。原本支持执政党的团体也发生了变化。”有自民党人士分析说,例如,疫情期间成为众矢之的的日本医师协会,上层和年轻成员的意见就不一致;日本农业协会也有明确表示支持在野党的人士,这或许缘于小泉进次郎在担任自民党农林部会长时推进农协改革的反效果。“原本这些支持执政党的团体发生了变化,从而让自民党无法获得理想选票。”
自民党在选举中的议席率必将左右岸田在执政党内的话语权,也关系到岸田政权未来的稳定性。
更值得关注的是,本次竞选公约的制定过程中,官邸和自民党的力量关系发生了变化,由安倍、菅义伟内阁时期的“政高党低”(官邸主导)逐渐转变为“党高政低”(自民党主导)。
王新生认为,岸田虽然得以继续执政,但在“安倍路线”之下难有太大作为。“自民党发布的竞选公约,更多反映出自民党政调会长高市早苗的想法。这次选举结果很可能对自民党派系,尤其是安倍所在的细田派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
亦有分析称,自民党虽然维持单独过半数的结果,但在小选举区多数地方以微弱优势获胜。岸田则会和以前一样被束缚着,在政策上很难打出自己的特色。距离明年参议院选举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岸田政权恐将更加迷失,支持率也可能进一步下降。
不少施政主张已经消失
众议院选举期间,每当被问到是否下定决心修改宪法时,岸田总是给出肯定回答:“当然,我将为实现修宪而努力。”
自民党沿袭了安倍政权时期“立志修宪”的决心,也将修宪写入此次竞选公约中。在10月14日的记者会上,岸田甚至说,不会将确保众议院选举三分之二议席作为目标,而是“希望在选举中能切实地对修宪进行说明”。
在接受右翼杂志《Hanada》专访时,岸田表示,有意在担任自民党总裁期间实现修宪。他称,“有关新设紧急事态条款以及把自卫队写入《宪法》第九条等自民党修宪草案4项目,必须切实修改,而且应尽快”。
王新生说,岸田是从反修宪的广岛走出来的政治家,又身处“宏池会”(即岸田派,多奉行和平主义路线),他强调修宪更多是为了讨好保守派。
除了修宪,岸田文雄在上任伊始还提出了名为“新资本主义”的经济政策,引起国内外高度关注。
2021年10月31日,日本东京,选民们来到当地一个投票站进行投票。
如岸田所言,“新资本主义就是要增长和分配两手抓”“尤其是疫情时代,金融管制宽松,富人财富增长迅速,但管涨不管分,让人民无法感受到增长”“因此我提出‘新资本主义’的目标,制定了人民幸福增长战略、再分配人民收入战略”。
有分析认为,“增长与分配的良性循环”是安倍提出的口号,岸田打算在此基础上进行修正。
岸田在10月召开了关于“新资本主义”的首场会议,15名参会人员中不仅有7名女性,还有“日本资本主义之父”涩泽荣一的玄孙、运营公司会长涩泽健。
日媒评论道,岸田的新资本主义概念可能源于涩泽荣一思想。涩泽荣一在《“论语”与算盘》一书中提出道德和经济统一的理念,要求不只一味追求企业和资本的利益,还需要重视公共利益和社会道德,使得资本主义的内涵更加丰富。
然而,岸田在总裁选举时提出的“令和版收入倍增计划”和“修改金融所得课税”,作为再分配政策支柱的“家庭子女居住和教育费援助”、设置“健康危机管理厅”和“科学技术顾问”等亮点政策却在上任后消失。
“令和版收入倍增计划”是他在总裁选举中作为“新资本主义”展望之一提出的政策,但在就任首相后的首次施政演说中,这一说法不见了。自民党公约中,只记载了“通过分配增加收入”的宗旨。
此前,岸田还提出将扩大“无需预约的免费PCR检查”。然而,这在其施政演说中也只字未提。在接受各党派代表提问时,岸田关于“PCR检查”的态度也是摇摆不定。有分析称,岸田担心如果把“扩大PCR检查”作为焦点,会传达出“前政权防疫不力”的印象,所以有意削弱这一政策主张。
另外,让岸田在党内一度获得好评的党内高层干部任期限制方案(一届一年,最多连任三届)也不见了。这一限制方案曾被视为是对时任干事长二阶俊博的施压,据悉最终因党内激烈反对而不得不放弃。
成为自民党总裁和首相的岸田文雄在政策主张上却失去了连贯性。自民党人士为其辩解称:“日本是议院内阁制,最大执政党的领导人和首相虽是同一个人,作用却不尽相同。总裁选举、施政演说、自民党竞选公约在某种程度上很难形成一致。”
但倘若岸田有足够的领导力,本应按照自己的政见执行下去。
号称对华“一步都不退让”
在繁忙的众议院选举间隙,岸田文雄以视频形式参加了东南亚国家联盟(ASEAN)成员国首脑会议及东亚峰会。外务省相关人士惊讶地说:“没想到首相会如此优先地参加东盟会议。”
在会议上,岸田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发表了不少针对中国的强硬言论。他宣称“在东海侵犯日本主权的活动正在继续,在南海也出现使局势紧张的活动和违背法治的动向”,还表示“强烈反对经济胁迫”。
日本《产经新闻》认为,岸田之所以执着于东盟外交,是因为他深知,东盟是与中国抗衡的“主战场”。在9月举行的日美澳印四国首脑会议上,为实现“自由开放的印度太平洋”,日本一直有意加强与东盟国家的合作。
2021年10月26日,日本东京,岸田文雄在一场竞选活动中发表演讲。
发表施政演说时,岸田公开谈及日中关系。他认为,日中两国保持沟通对两国、地区乃至世界来讲都极为重要,但他也强调,“必须要求中国作出更加负责任的行为”。
在接受《Hanada》采访中,岸田谈及修宪问题时称,未来一旦日本遭受攻击,日本防卫省将会实施先手打击,除此之外,日本的防卫费还会在其任期内增至GDP的2%,且在对中国的任何问题上,他一步都不会退让。
“岸田政权实属弱势政权,中日关系转圜的可能性较小。”王新生分析称,“以第二次安倍执政为例,强势首相长期执政,才可能让中日关系向积极方向转变。弱势首相执政,一般反而会给中日关系带来消极影响。他们往往需要打出‘民族主义’这张牌来维持政权。”
明年是中日关系恢复正常化的50周年。在这一关键节点上,中日关系往哪个方向发展至关重要。
10月25日,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出席第17届“北京-东京论坛”开幕式时致辞称,“五十而知天命”,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最重要的就是重温邦交正常化的初心,恪守中日四个政治文件的精神,接续中日友好合作的使命,更清醒、更透彻地把握住两国关系发展的正确方向,进而更坚定、更有力地开辟下一个50年的发展前景。
众议院选举结果揭晓后,岸田文雄匆匆赶赴英国,出席《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26次缔约方会议(COP26),并于11月2日与美国总统拜登举行会谈。多名日本政府官员表示,岸田希望通过会谈强化日美同盟方针,营造两人的信赖关系。以“外交通”自居的岸田总算得以实现其就任首相以来的外交首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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